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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载 唐宏峰 来源: 家庭医生在线论坛 2006/6/6 13:31:41

  我是一个丑女,细小如缝的眼睛,塌鼻梁,厚嘴唇,皮肤也不白嫩,而是微黑的颜色。哦,原本我打算用一种调侃的笔调来写这篇文章的,可抬起笔来头几行字就显得沉重,我没法把一切看得轻松。外貌是一个人最无奈的部分,它受之于父母,是你意志力最无法到达的地方,一出生就注定了,是好是坏,你都只有承受。偏偏我不是那种乐天派,我不会笑着迎接一切。一颗敏感、孤高的心,注定了我得孤单地走完人生之路。我没有朋友,我甚至讨厌人群,我只爱在自然中徜徉,看天,看花,看星星。

今天是情人节!回到宿舍,收拾一下行囊,我又挎上了我的大背包,我要去看我的“情人”了。

盘锦是辽宁的一个小城,临近渤海,每年二三月间有大群从北方飞来的候鸟在此过冬。去年的今天,我一个人去了那里,去看冰封的海和雪中舞蹈的丹顶鹤。

当时天气冷得出奇。火车是上午到达城里的,中午我便搭车来到郊外大片大片的湿地。这里栖息着四十多种鸟,大型的鹳类、鹤类、鹭类、天鹅都不少。找到一块平地后,我很快就扎了营,之后就拿着望远镜到处乱串了。

我喜欢鸟,羡慕鸟儿那双灵巧的翅膀,可以任意在天空翱翔;喜欢鸟儿的身体曲线,流线型、圆润;喜欢鸟儿动听的歌喉,那是上帝的杰作。

我的视野里不断闪现出各种鸟儿,令我兴奋不已。我尤其喜欢鹤类,它们高挑的身材,优美的体态,总似闲庭信步的雅士气质,最让人赏心悦目了。慢慢地,我发现一只姿态有些异常的蓑羽鹤,它似乎受了伤,走路有点跛。我便集中注意力观察它,发现它的跛脚上套着一只环志圈。我的望远镜还没有先进到连它腿上的小小环志圈上的号码都能看得清楚,我也没有办法靠近或捕捉到它,何况我也不想。所以我无法记录号码,我只是奇怪它那条腿似乎并无伤,为什么会跛呢?可惜我无法帮助它,鸟的天性是敏感、胆小的,决不会轻易让人靠近。

傍晚到来,我一人忙得不亦乐乎,边煮面、冲果珍,边看落日与晚霞。北方冬日,天很快黑下来,我也很快钻进睡袋,愉快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睁开眼,便隐隐听到了鸟儿的鸣叫,小心翼翼地慢慢拉开门缝,我看到,一只鸟,就在五六十米远的地方。天!是它,我看清了,正是昨天看到的那只被环志的跛鹤!它哀哀地鸣叫、徘徊、踯躅。我明白了,它是来求我帮助的。我得出去。当我哗的一声掀开帐篷门钻出去时,却看见那只鹤腾空而起——它飞走了!跛鹤并未飞远,它在空中盘旋,一会儿便落在了离我百米开外的地方,又踯躅起来。我告诉自己不能着急,不要显得兴奋、紧张。我开始自然地干我的事情,并不关注它。烧水、煮粥,一会儿又离开帐篷装着去干什么。我不再用望远镜看它,而是偶尔面冲着它,心中默默地说:“过来吧,朋友,有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跛鹤一直在梭巡、徘徊,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一点点缩短。

终于在傍晚时分,它已经很靠近了,最近的时候离我只有五六步远。我不敢主动,只是坐在帐篷门口看它,时不时向它摊开双手,既表示友好,又表示我身上没有任何不利于它的东西。终于,它靠过来了,我抚摩了它的羽毛,甚至可以激动地抱住它的脖子,一刹那,我好想哭。我抚摩它,我要用手、用心,化解它眼中的疑虑、疼痛与恐惧。

我就在帐篷外仔细检查起它的跛腿来。原来问题就出在那个环志圈上。那个圈太小了,当初它被环志的时候,肯定还是只幼鸟,腿还很细,也不知是哪个白痴,竟不给它留出生长的余地,以致现在环志圈严重影响了它的发育,紧紧勒在腿上,几乎嵌进肉里。我替它把环志圈除去,松开它的腿,长吁一口气。它依旧哀哀地叫,却没有马上离开我,像婴儿学步一样,在我身边一跛一跛地走,眼里依旧流露出疼痛,却没有了恐惧。

我心中充满幸福地看着它:“做我的情人吧,以后每年来看你。哦,恐怕你得落下后遗症了,环志圈的那个位置发育萎缩,很难恢复的。不过完全不碍事,抓鱼、飞翔,也许,也许,求偶的时候会受到一点影响,毕竟这性质属于畸形了。呵呵,还有我呢,我的跛脚情人!”

火车上,我在轰隆轰隆的单调声音中摇晃。周围的人都进入半睡眠状态,偶尔有人调整一下姿势以缓解身体的不适。我一直在看窗外,实际是在看玻璃窗。窗上映出一张坐在与我隔着过道的斜对面的男孩的面孔,他在专心看书。我很高兴自己找到一个这样巧妙的角度。那是一张很英俊的脸,五官端正而带着英气。窗上的影像是不清晰的,带着梦幻般的色彩,朦胧而不真实。

早晨快到盘锦了,我开始收拾行李。我的背包放在对面的行李架上(以便我可以随时看到它),也就是那男孩所在位置的头顶。我过去示意我要取行李,显然把它从上面取下来,我得费些力气。

“我帮你吧。”男孩爽快地说。他的“海拔”要比我方便得多。

“多谢你。”

“在盘锦下车?”

“嗯。”

“我也下。”

“哦?”

“旅游?”

“嗯,来玩。你呢?”

“同样。来看海,看鸟儿。”

“哦?——一个人吗?”

“对。”

“那我们搭伴吧,租车的时候合适点儿。”

“好啊。”

我们一同下了车,又租车去那片广阔的湿地。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来过,这次是专门来看一位鹤朋友。”我慢慢地给他讲了去年的故事。

“你不错嘛,我学生物的都没你这样的经历。”他很佩服地说。

我得意地笑了:“当时我也手忙脚乱呢。”

到了。同样广阔的蓝天,同样广阔的大地,我又看到了熟悉的一切。立于天地之间,渺小是我,浩大是你。风起,云飞,雾涌,雪落。呼吸畅快,神采飞扬,我奔跑起来。天地之间雪一样白,冰一样冷,枯草一样瘦,我可爱的跛脚情人哪,你还好吗?

大口大口喘着气,我都流汗了。回头看我的同伴,他正立在远处,举着望远镜。我跑回他身边,他放下望远镜,轻声说:“太美了!”我拿出望远镜,与他并肩站在一起。

上下翻飞,白羽,红顶,黄蹼。长腿,短腿;细颈,粗颈;长喙,短喙。我的眼中是整个鸟的天堂!

我急切地寻找着我的跛脚情人,虽然找到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有希望的。候鸟一般都有固定的越冬地,我相信它今年还会来这里。

“那里有只蓑羽鹤,你快看是不是。”他用手指给我看,“那儿。”

我赶忙望去:“不是。”

“那里,还有,是吗?”

“不是。”

“那个是吗?”

“不是——吧?”

也许你早已如其他同伴一样敏捷灵活,也许你腿上的伤口已经消失,也许叫你跛鹤已经不正确了,那么,也许我已经认不出你了,或者,你根本已飞往他乡。

“你别难过,这原本也是最正常的结果。这么多的鸟,这么大片的土地,想要认出一只蓑羽鹤太不容易了。也许正是它完全恢复健康了,你才认不出它,你该高兴才对呀。”

“你说得对,它自由的生命属于天与地,我该高兴。”

之后,我们开始扎营。他没带野营装备,原本是预备待一下午,晚上回城住店的。现在,我们决定睡一顶帐篷——本来就是双人帐,这没问题。只是睡袋和防潮垫也只有一份,这比较麻烦。我们只有和衣而卧,全副武装——羽绒服、长毛袜地睡,把睡袋当被子盖在身上。他很过意不去,说这么冷的天。我说没问题,我也不想一个人在荒郊野外。说完这话,我都有点吃惊,自己一个人在荒郊野外待得还少吗?我的脸微微有点发热了。

晚上,我们如胖熊般地躺下,睡袋共同盖着。打从准备睡觉开始,我们就不说话了,气氛暧昧而紧张。我平躺着,心咚咚地跳,不敢翻身,也不敢动。我的耳,我的心,每一刻都在感受他的动静。我似乎都能听见他的心跳,也是咚咚地响。我异常敏感地感受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有一拳左右吧。约有一个小时了吧,寒冷渗透了我的身体,我感觉浑身发麻,尤其是脚和腿已经完全冰凉,可脸上却是发烧一般的热。我完全无法入睡。

“你冷吧?”他突然说话。

我被吓了一跳:“哦,还行。”

“我们这样不行,会冻坏的。我来安排,你别紧张。”

我很窘,怕他看到我烧得红红的脸。其实,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的。

他侧过身来,让我也侧过身来,把我们的脚插进睡袋的底部,把睡袋的下半部拉上,这样我们的脚和腿就暖和多了。我们面对面,他一只手搂着我的背,使我们紧紧靠在一起,我的头正顶着他的下巴。这样,那个睡袋,终于把我们两个人罩在了一起。

我们就这样拥抱着过了一夜,隔着千层万层衣服拥抱着,甜蜜而安全地拥抱着。 

天明,我睁开眼,外面阳光灿烂,透过红色的帐篷,光也变成红色,一切都似乎罩上了红光,我们便浸在红色的光辉里。我可以再次欣赏他的面容,他的脸在黎明的红光中焕发出曾令我着迷的光彩。我微笑着眨眼,睫毛恰好可以触到他的脸,我便顽皮地忽闪着眼睛,刷他的面颊。他在睡梦中微笑了。

他醒了。“你听,”他轻声地说。

“蓑羽鹤!应该是它,它认得我的帐篷!”我兴奋了。

“嘘——,慢点,轻点。”

我们赶快爬起来。

一群蓑羽鹤,大约有五六只,就在我们的帐篷外面!其中一只引颈向天,高声鸣叫,正是我的跛脚情人!它的腿,当初勒环志圈的地方依旧要比别处细一圈。

雪飞鹤舞,翅展鸟鸣。你见过雪中的鹤的舞蹈吗?脚步欢快踏地,细颈直伸向天,鸟鸣人欢。天地无物,全世界只剩下快乐的我,那一刻,我是骄傲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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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刘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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