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夏末和初冬,如果你正好在纽约,也正好有shopping的欲望,除了根据一般旅游手册的指点可以去五大道或苏荷区血拼,还有一片你也许从未注意过的角落,也很值得你逛上一逛。而且也许,逛了之后你会觉得比五大道更让你痴迷。这种地方大多掩藏在曼哈顿中城的服装区里,掩藏在一栋栋繁忙的时装公司办公大楼里,不做广告,也不发传单,且常常只持续两或三天转瞬即逝,因此,不大为外人所知,也像是不欲为外人所知。对于这样的两三天,很多爱美女士会早早地开始惦记,早早地在日历上做好记号。尤其是初冬那一季的几天,因为临近年关的缘故,对它的期盼和喜悦会来得格外强烈些。
听上去好像是公司的年底派对酒会,呵呵,不是,我说的不过是时装公司自己组织的乱糟糟却又热闹非凡的清仓售。
没在时装公司做过的人怕是很难想象,每个设计季结束以后,每家公司里,每个设计师屋内,打版师傅和生产管理员的身边,好的、坏的、残次和合格的样品能堆起多少。老牌公司从前的做法是把这些样品放入仓库,当做档案储存起来。可曼哈顿的房产近十年翻了数番,有能力租仓库的公司已凤毛麟角,这些样品到一个销售季结束时就成了公司的负担。渐渐地,很多公司要么把样品分给或以几乎不要钱的价格──二美元或五美元一件,或二十美元一包──卖给内部员工,要么像近年来,由公司出面在公司内部举行半公开清仓销售,回馈社会的支持,也从社会谋点收入。这个时节,在曼哈顿时装区里,虽然一栋栋公司大楼外表看似风平浪静,可只要你往上多走几层楼,就会发现几乎每层都有一到两家正如火如荼地摆着货摊。从这些货摊,你也能看出不少时装业的信息。
去年以前这样的清仓售的情景大多是这样的:大一点的公司,比如美国本土名牌Rebecca Taylor和Nanette Lepore,会腾出或租用几百上千平米的一整层楼,将挂满样品的货架挤挤挨挨堆入其中。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的女人们像赶集一样一早赶去排队,人潮如涌,大有挤爆电梯间的架势。待时辰一到,公司敞开,这些女人又像入股市一般蜂拥而进,奔跑着扑向货架,根本顾不得细看,三把两把抢夺下尽可能多的衣服。
这种清仓售通常是没有试衣间的,有的甚至连帘子也没有,只在地上随意立上几面镜子。女人们无论老幼,更无论身份地位,人人抱紧满满一怀的衣服,寻到个角落就开始脱衣试装,赤身裸体地跟其他女人争用镜子。几年前从大陆来的设计师韩枫也难得地搞过一场清仓售,不过还算“斯文”。我那天从里面出来时正看见谭盾太太进去。几天以后,她出现在奥斯卡颁奖典礼上为台上的谭盾鼓掌,穿的正是那次清仓售上的一袭绿裙。
可是,这样的热闹景致,在前年九月雷曼兄弟倒闭之后的第一个冬季就立竿见影地消失了。货仍不少,Tracy Reese仍占用了一整家店铺摆摊──可见时装业对华尔街的风云突变毫无防备,不过,毫无防备的又岂止是时装业呢?可是人少了,尤其是白人女性的面孔少了,几乎一个都看不见,看到最多的是来自香港和大陆的女人,而且她们仍能优哉游哉地掏着钱包。都说华人存钱的习惯在危难时才显出可贵,清仓售也是个证明。
到了今年,情景就愈发惨淡了。货量大大缩水,Nanette Lepore往年怎么也要推出八列样品货架,今年只摆了两列。看得出,时装业已经在做调整。面对前景不明的市场,削减生产最保守可也最安全,但对人的心理却也伤害不小。变化最大的,要数T台样品,往年满满一面墙的T台样衣,今年只剩了零星几件,说明这一季大牌时装公司的新设计也被大大压缩,这就难怪今年会有那么多设计师失业呢。
看到这副景象,我们的心里更不免打起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