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报道,近日,某摄影机构在各大网站打出广告,声称能为尚在孕妇腹中的胎儿拍摄“四维彩超”立体写真。然而,记者在走访中发现,给胎儿拍下几张高清照片,录下十几分钟的VCR,不仅可能违反国家法律法规,尚未完全成熟的胎儿们,也不得不承担健康受损的风险。
暗访
“四维写真”展现宫内胎儿一颦一笑
近日,记者以准妈妈的身份来到位于五角场的这家胎儿写真馆。在商务楼一楼大厅里,记者看到,公司铭牌上显示的名称是“某某医药科技有限公司”,如果不是事先在网站上做足功课,没人会想到这家医药科技公司竟然可以从事摄影业务。记者来到位于商务楼9楼的摄影室,一位女性接待员迎接记者坐下。刚一入座,这位接待员便指着会客室一侧的小房间说:“那里就是给胎儿拍摄宫内写真的B超室。”
记者看到,B超室面积约为十二三个平方米,墙角摆放着一台B超机和一张单人床。B超机边坐着一位身穿白大褂的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据接待员介绍,她就是负责为胎宝宝拍照的医生。
“我们的胎儿写真,包括880元、1480元和1880元三个套系,”这位接待人员介绍,“之所以这样分类,是因为我们对胎儿的孕周也进行了分段,分为16到18周,20到24周,30到32周,根据套系的不同,孕妇可以在三个孕周期里分别选择拍摄一次、两次或三次照片。除了写真照片,我们会在B超中截取10分钟左右的动画,刻盘给父母留念。当然,如果你想在更早的时候,比如两个多月拍摄,我们也能操作。”
就在接待人员向记者推销产品的时候,一位怀孕6个月的准妈妈走进了B超室。接待员关上B超室的门,之后却随手打开了会客间墙上的一个液晶显示屏,没过几秒,显示屏上就出现了清晰的胎儿影像。“你看,这就是里面那位妈妈肚子里的宝宝,”接待员微笑着说。记者看到,胎儿图像呈金黄色,的确如广告中所说是“三维立体图像”。屏幕上,记者清楚地看到孩子蹬腿、转身、咋舌,最后伸出双手,捂住了眼睛。
雷区
涉嫌变相泄露胎儿性别
在写真馆里,记者注意到,前来拍照的孕妈妈们都怀着同样的想法:探听腹内孩子的性别。几乎每一位准妈妈,或者陪同她们前来的亲属,落座以后第一句话便是“能不能告诉我们孩子是男是女?”对于这样的问题,写真馆的工作人员给出的答复是“不行。”记者稍后旁敲侧击几次,工作人员也依然不肯松口。
然而,记者发现,事实上,悬挂在会客室里的显示屏就是一个很大的“漏洞”。与正规医院不同,在这里,胎儿影像被放大显示在外间的显示屏上,但凡会客室中的顾客,都可以实时观看,而且,大家看到的全是现场直播,胎儿的一颦一笑,甚至踢腿、握拳等细微动作都能够一览无余。“你说肯定能看到关键部位吧?也不一定”一位准爸爸笑呵呵地说,“但只要宝宝略微侧一侧身,还是有机会能够看到的。”
记者还注意到,写真馆把拍摄胎儿写真最早的时间设置在怀孕16周,这时的孩子个头较小,B超照上去就是全身成像。“我们只拍局部,不拍全身,所以肯定透露不了性别。”对于接待人员的这一口号式承诺,只要你随便翻翻相册,或者看一看B超“现场直播”,就不难发现:无论是给多大胎龄的孩子拍摄,不论是照片,还是影像,大多包含有胎儿的全身镜头。
B超医生说法
泄露胎儿性别可能性非常大
把B超图像放大显示在人来人往的会客室里供众人围观;拍摄胎儿全身写真以及长达十几分钟的VCR。这些做法究竟会不会泄露胎儿性别?带着这些问题,记者采访了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红房子妇产科医院)的超声室任芸芸主任。
“泄露的可能性非常大,”听完记者的描述,任主任这样回答,“平时我们B超医生做检查,哪怕探头快速扫过胎儿的关键部位,也能大概分辨出孩子的性别,更别说是持续十几分钟的三维VCR了。即便是没有医学知识的普通人,只要孩子的姿势合适,就算从侧面,也能辨识出孩子的性别。”
任主任还告诉记者,在正规妇产科医院,防止胎儿性别信息泄露的一大措施就是禁止产妇家属观看B超图像。“此外,在孕妇的整个孕程中,耗时较长的"大排畸"只在怀孕20到24周之间做一次,这个孕期的孩子个头较大,探头照上去,多数只能拍到局部,不会拍到全身。除非诊断需要,我们更会尽量不把探头往孩子的关键部位照。”
由此可见,在胎儿写真馆里,工作人员不说胎儿性别,但是,顾客可以自己随便看。
三大疑问
是摄影机构还是诊所?
从业人员有无医生执照?
写真馆是否有资格使用B超机为胎儿进行拍摄?
记者首先登录上海工商局网站进行了查询,并未查到该公司的任何注册记录。几经辗转,在北京市工商局网站上,记者终于找到了该公司的注册记录,根据网站显示,该公司注册的主体名称为:“北京××××门诊部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是:妇科专业、医学检验科、医学影像科。此外,公司还以“××××”的名称注册了一家摄影有限公司,经营范围是:摄影服务。
那么,这究竟算诊所,还算是摄影机构?
记者随后致电上海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咨询热线,工作人员告诉记者,B超机属于二类医疗器械,要提供相关证件才可使用。
某医疗领域知名律师也证实了该工作人员的说法:“B超机应取得《医疗器械经营企业许可证》方可经营,违反规定的应受行政处罚,数额较大的涉嫌非法经营罪。”可见,若算摄影机构,该写真机构根本就没有使用B超机的权限。
也许它是诊所?记者致电该写真馆所在区域杨浦区的卫生监督所,该所工作人员表示,“买上一台B超机,只做产科检查?这样性质的诊所不可能获得批准。”
此外,写真馆B超操作人员的资质也是一个疑点。记者从医学专家处获悉,操作B超机为孕妇进行检查,相关人员必须持有《执业医师证书》、《医师资格证书》、《彩超上岗证》和《产前诊断证》“四证”。
暗访中,写真馆接待员告诉记者:该公司B超机操作人员全都是本市知名妇幼保健医院的执业医生,而当记者提出希望看看他们的医生执照时,这位接待人员却犹豫着说:“执照不会随身携带,应该放在公司北京总部里了。”上海医生的执照为何会放在北京总部?接待人员并未透露。
记者随后直接询问B超操作员:“请问您是医生么?您来自哪家医院?”这位操作员不耐烦地看了记者一眼,表示拒绝回答。
专家谈隐患
过量辐照会伤害胎儿
国外对胎儿辐射量有严格规定
拍摄一辑宫内写真,胎儿会受多少辐照?记者在会客室守候了整整两个小时。两小时里,没有一位妈妈顺利完成拍摄,而是排着队反复进进出出。记者看到,其中一位孕妈妈反反复复照了四次,当天接受的辐照时间加起来差不多有近一个小时,即便这样,拍出的影像仍然“没法满足写真的要求”,最后,这位妈妈只好决定“过三周再来,因为胎儿大了会看得比较清楚。”
“现在业界也有讨论,三维B超是否会对孕周较早的孩子造成影响,毕竟三维B超的能量比两维的要大得多。”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超声室任主任告诉记者,“事实上,目前我们医学诊断用B超仍以两维为主。在正常情况下,即便是两维B超,我们也不会对着一个部位,比如面部,反反复复照射,更不会持续看上十几分钟。”
根据胎儿写真馆的广告,给胎儿照相用的是韩国进口的“四维”超声设备。业内专家告诉记者,“维”是指空间维度,所谓四维,实际上是把时间也算一维,表示可以实时地获得三维图像。
近十年来,彩超、频谱多普勒的大量应用和B超功能的显著增加,几乎都以提高超声强度为前提。正因如此,国际超声医学界有一个ALARA原则,就是“以尽可能低的声输出获得所需要的信息”。
胎儿扫描中最令人担心的是温升。现已知道,受热有致畸作用。德国科学家发现,三个月胎儿的骨骼对温升更敏感,此时做超声检查会造成胎儿骨骼受损。胎儿的生殖细胞和娇嫩组织对超声剂量的提高尤其敏感。
中国科学院声学所研究员牛凤岐教授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告诉记者,美国FDA(食品药物管理局)曾强制实行声输出专项限制,是我国标准规定的15倍。
虽然在国外被严格限制,但在类似胎儿写真馆的场所,超声检查以获得清晰图像为最重要标准,当记者在采访中询问工作人员“对辐照剂量有什么规定时”,他们竟无一例外露出茫然的表情。此外,因为写真馆将胎儿拍照的时间提前到了孕16周,而不是医院检查规定的孕20至24周,此刻的胎儿更娇嫩易受伤。
目前,美国医学超声学会已经为拍摄宫内写真人数的日益增长感到担忧,建议在无并发症的情况下,怀孕期间只做一次超声检查。美国FDA也明确建议孕妇不要去做那种“礼物似的超声检查”,称这类检查并未获得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