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温和地问她。
“原因和生孩子有关。我生了四个孩子。第一个孩子生下来后，只要咳嗽、大笑或跑得略快一些，小便就会漏出来。开始时只好经常上厕所，不让尿液积得太多。以后每生一个孩子情况就严重一些，老四出生后，我只要一站起来小便就漏出来了，每天都要用几张月经垫。二十多年前绝经时，还希望病情会好一些，哪知却越来越严重了，连睡在床上也会尿液外漏。我只好像个刚出生的婴儿般，要用尿布、棉垫、塑料布。我不敢喝汤、喝茶，更不敢离家一步。我每天主要做两件事，第一件是坐在马桶上，为的是可以把尿液滴在马桶里。第二件是洗尿布、洗床单，洗累了再坐在马桶上。这两件事几乎花去了我全部的精力，但是我无论怎样洗，怎样晒，都赶不走这刺鼻的臭气。”
讲到这里，老人的眼眶里涌满了泪水。空气也变得沉闷起来。我真不能想象，一个大人30年来一直包着尿布，这是怎么样的一种生活呀！我实在忍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不早一些来看医生？”
老人抬头望了我一眼：“看医生？我连生孩子都是在家里生，哪有钱看医生？第一胎生了三天三夜，落下了这个毛病。以后是一个比一个生得快，坐月子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产后第二天就要洗衣、烧饭、挑水。有什么办法呢？孩子他爸要养活一家子也不容易，我只好把家里的活儿都包揽下来。尽管这样努力，还是吃不饱、穿不暖。寒冬腊月里帮别人洗衣服受了寒，落下慢性咳嗽的毛病，越咳尿漏得越多。唉，真是命苦哪！下身毛病讲不出口，也不知道去看哪一科。唉……”一时间诊室里寂静无声，我也不知说什么才好，两人相对无言。
其实，老人的思路还是很清晰的，几十年的痛苦折磨和被歧视，并没有影响她的思维能力。她患的是张力性尿失禁。产伤、产后过早下地活动、肥胖、咳嗽、便秘等腹压增加，及绝经后雌激素水平下降，韧带肌肉松弛，均是造成本病的起因。约有很大一部分绝经后妇女患有不同程度的张力性尿失禁。医学上按张力性尿失禁的轻重程度，将其分为四度。
一度：咳嗽、打喷嚏、大笑、跑步时偶有尿失禁；
二度：任何屏气动作或腹压增大时有尿失禁；
三度：站立时就有尿液外溢；
四度：卧床时也有尿液漏出。
老人属于四度张力性尿失禁。
那么，老人会不会是尿瘘呢？我仔细检查老人的阴道前后壁，又从尿道注入亚甲蓝，在阴道内放置一块雪白的纱布，半小时后观察，阴道内的纱布是干干净净的，说明张力性尿失禁的诊断是成立的。
“医生，我的病能不能治疗？”
“当然可以。”我非常坚决、肯定地回答她。的确，我可以通过手术修补老人尿道内的括约肌。虽然手术有一定的风险，但术后病情肯定大有改观。
手术后，拔除导尿管老人就能自行解小便，那顽固又讨厌的漏尿症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告诉老人，出院后要好好休息，坚持做提肛运动，决不能做重体力劳动，更不能抬重物，要治好咳嗽，保持大便通畅，避免增中腹压。我还告诉她，三个月后还要来医院复查，看看“水龙头”是否真的听指挥了。
三个月后，老人由女儿陪着来复诊。老人完全变了一个人，她喜形于色地说：“30年来真正过上了好日子，尿液不漏了，被褥不湿了，再也不需要每天洗那臭臭的尿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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