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家探望父亲，就会感觉一次父亲的老态。父亲看我进门时的目光松弛而散淡，昔日的明亮与神采早已在如烟般的岁月中飘散了。父亲站起的身姿慢慢腾腾，挪动的双脚蹭着地面，经过房门时几乎不由自主地要去扶住门框，那手像风后的松枝，有一块块颜色深重的老人斑。
当我牵领着女儿走进小学校门的时候，我想起了父亲。那是一个清爽的初秋的早晨，年轻俊美的女教师身穿一件淡雅如菊的连衣裙立在门口迎接新生。那一刻，我的腰际间流动着的是一张张充满新奇目光的稚嫩的小脸，楼道里回荡着叽叽喳喳的清脆童声。我激动万分地体验到了做父亲当家长的滋味，并且，很自然地想到了父亲送自己第一次走进小学校门时的情景。不知父亲那时的心情与脸上的笑容是否与自己一样灿烂
记得我是在听到女儿的第一声啼哭后心情复杂地走到“父亲”这个岗位上去的，这一切似乎来得太快了，太突然了。因为昨天我还是一个自己吃饱喝足就哼唱流行歌曲的毛头小伙儿呢好像在不经意的刹那间，我就背负起了沉甸甸的责任。感觉中，还以为自己仍是个佩戴着在风中翻飞的两道杠杠的少先队中队长，还以为自己仍是个点灯熬油一心想当作家的文学青年。然而女儿一天天在长大，女儿没完没了的提问毫不留情地扯碎了自己不愿轻易撒手的恋少情结。
终于，在女儿如蝴蝶般飞来飞去的轻盈身姿中，我越来越感到自己像父亲了，像那个在自己眼中精明干练神色严峻的父亲，像那个一年四季来去匆匆奔波不已的父亲。惟一不同的是父亲要养活我们兄妹四人，而我只需养活女儿一个。我明白，人生路上的风风雨雨曾经多次淋湿过父亲，自己的头顶也不会永远阳光灿烂；我更明白在现在的竞争年代会经历比父亲那会儿还要沉重的生存考验，但我一定会像父亲那样如林似树，把欢乐撒向每个清晨和傍晚。
有时，面对着老态龙钟的父亲我会生悲，我清楚早晚有一天自己也会和父亲一样衰老。我一点一点地弄懂了人生就像一首歌，曲终人尽，每个音符在奏响之后都会消失。可是，当歌声重新响起的时候，一个生命又开始了属于自己的新的历程，历史的乐堂里自始至终回荡着高低不一的歌声……
又是一个清爽的初秋的早晨，我跟在女儿的身后走向学校。女儿转过身对我说：“爸爸，您回去吧。”那一瞬间，我想到自己也曾这样对父亲说过。看着女儿在阳光中绽开的花朵般的笑脸，不由得心里一热，觉得自己真的应当在有限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将生命之歌唱得高远、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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